新華社廣州12月25日電 題：“行者”之歌——阿左的攀登人生
新華社記者王浩明
十多年過去，阿左仍然時常想起自己“流浪”的那段時光。
(資料圖片)
特別是在雪山上折斷了右腿后，躺在床上的阿左又用手機(jī)翻著那時的照片。這次，他花10分鐘編了一個視頻，沒想到居然火了。
記者見到阿左時，他剛剛可以下地走路，正在人潮洶涌的商場參加一個戶外品牌的活動。現(xiàn)場圍觀者甚眾，但沒有人認(rèn)出他就是那個在朋友圈刷屏的短視頻主人公。而那些配著勵志音樂、感動無數(shù)網(wǎng)友的浮光掠影，也遠(yuǎn)非他的人生。
“流浪”
阿左本名黃思源，1988年出生在四川樂山的一個小鎮(zhèn)，從小就喜歡在鄉(xiāng)野間奔跑的他上完高中后，到一個電子廠打工?？菰锏纳罾?，阿左最大的愛好就是讀書。一張樂山圖書館的讀者卡，刷開了他精神家園的大門。
他最喜歡的書，在他心里埋下了“在路上”的種子。
2009年，阿左辭去工作，買了外套、鞋和帳篷，在背包里塞上剩下的一千多塊錢和兩本書，義無反顧地上路了。“每天的想法很簡單，往前走就可以了?！?/p>
想去看看黃河，就向著東北的方向一路跋涉。二十個饅頭，就是阿左一周的干糧。他并不覺得苦，反而樂在其中?！奥飞嫌龅降乃腥硕荚敢夂臀伊奶?，沒有隔閡地分享故事，兩個陌生人在這個世界上短暫地相遇，然后分開?！?/p>
有時候想改善下伙食，阿左就去打短工。“我不要工資，管我吃住就可以，但每次離開的時候老板都會給我一兩百塊錢，因?yàn)槲也⒉粫虼蚨坦ぞ托傅」ぷ?，我干得很賣力。”
一路走到寧夏，阿左終于見到了黃河，但他還想要與母親河來個親密接觸。他找了個廢舊輪胎做成筏子，沿著黃河順流而下，一個月后終于翻船了。
水性很好的阿左并不害怕，讓他難受的，是自己心愛的《瓦爾登湖》被泥沙浸染得面目全非。
從黃河上來，阿左又想去看大海。他一路向東，走到了連云港的一個漁村，在一艘漁船上謀得差事。從來沒坐船出過海的阿左在海浪中吐了一個星期，忽然的風(fēng)平浪靜，讓他看到了此生最美的風(fēng)景。
“很多人都不知道，大海有很多風(fēng)平浪靜的時候，真的可以從海面看到自己的倒影。在漁船上，我們經(jīng)常是熬通宵干活，但是當(dāng)太陽從海平面升上來時，看著陽光穿過海面，真的很美。每到這一刻，疲憊的身體又重新充滿力量?！?/p>
告別漁村之后，阿左再次上路。然而在一個村子里，他被一群人搶走了背包。阿左當(dāng)時不會知道，這成為了他人生的轉(zhuǎn)折點(diǎn)。
攀登
身無分文的阿左托家鄉(xiāng)朋友買了一張火車票回家。做過保安、賣過快餐，2012年，他靠著“徒步經(jīng)驗(yàn)”進(jìn)入一個戶外俱樂部，工作就是帶著戶外愛好者徒步和探洞。但俱樂部沒開多久就垮了。
在俱樂部帶隊認(rèn)識的隊員推薦阿左去一個剛剛成立的登山學(xué)校應(yīng)聘。教練聽了他的故事，覺得是塊登山的好料子，只提出一個要求：“干夠兩年?！?/p>
此前干啥工作都沒有干夠過倆月的阿左應(yīng)了下來，從2013年開始，阿左一心一意學(xué)習(xí)攀登。零基礎(chǔ)的他進(jìn)步神速，此前的經(jīng)歷為他留下常人難以擁有的財富。“因?yàn)殚L期徒步，我的體能變得特別好，高海拔適應(yīng)能力也很好。我感覺在自然環(huán)境里面待久了，對環(huán)境會變得很敏銳?！?/p>
阿左很快就征服了多座海拔5000米以上的山峰，在山頂看到了很多絕美的風(fēng)景。2017年，想通過影像感染更多人的阿左離開登山學(xué)校，和朋友一起成立“夢幻高山”攝影工作室，耗盡所有積蓄購買攝影裝備。2018年，阿左和伙伴拍攝的短片《迎風(fēng)飛舞》獲得南山國際山地電影節(jié)“最佳探險精神獎”。
如今，阿左已經(jīng)成為戶外品牌北面的簽約登山運(yùn)動員。他的攀登方式與眾不同：“我從照片上看到一個山峰太漂亮了，就會畫一條線，嘗試按照這個線路去攀登。”他樂此不疲，因?yàn)樵诘巧街姓业搅水?dāng)初浪跡天涯的感覺，“登山和徒步一樣，都是一種更接近自然的狀態(tài)，人能夠表現(xiàn)出來的最本質(zhì)最真實(shí)的狀態(tài)”。
活著
2019年，阿左的搭檔在一次登山中意外遇難，這讓他經(jīng)歷了最艱難的時光。2020年，他登上了此前與搭檔約定攀登的達(dá)多曼因衛(wèi)峰，完成了對好友的紀(jì)念。
相比十多年前，阿左說自己“很難回到以前那種無憂無慮、不管不顧的狀態(tài)了”。然而，攀登仍然驅(qū)動著他的心靈。他說，登山是一個忍受苦難的過程，亦充滿意外。
就像這次，阿左滑雪下山時遇到一條裂縫，緊急避閃下失去重心，右腿插入雪中，整個身體卻隨著慣性前沖，右腿被硬生生折斷。下山后，躺在床上的他翻到了自己此前的照片，用10分鐘在手機(jī)上編了一個短片《一個普通流浪漢的十年》，火了。
阿左自嘲，之前自己用心做的片子，瀏覽量只有幾百、頂多一千，這次骨折躺在床上動不了，做了個小視頻，沒想到這么多人看。
很多人被他從一個蓬頭垢面的“流浪漢”變成光鮮亮麗的登山者的“勵志”和“逆襲”所感動了，而另一部分人，則質(zhì)疑阿左本就是個“富二代”，流浪之旅完全是“體驗(yàn)生活”。
事實(shí)上，從流浪到攀登，他從未富有過。如今，身體不好的老母親也總讓他牽掛，阿左也想多掙點(diǎn)錢。對很多人來說，山頂?shù)膲衙篮腿粘Ｉ畹默嵥椋坪跏恰霸姾瓦h(yuǎn)方”之于“眼前的茍且”，但阿左找到了其中的共同點(diǎn)。
“我干過很多亂七八糟的工作，但無論我干什么，都會拿出百分之百的力量，因?yàn)檫@能讓我感覺到自己的心跳。登山也是一樣，在高海拔拼命的時候，心突突跳的時候，才是活著的狀態(tài)?！?/p>
為何要登山？很多人都會引用喬治·馬洛里那句名言——“山就在那里?！?/p>
但對于蕓蕓眾生，攀登之于生活的意義究竟是什么？羅曼·羅蘭的這段話或可解答一二：
“偉大的心魂有如崇山峻嶺。我不說普通的人類都能在高峰上生存，但一年一度他們應(yīng)上去頂禮。在那里，他們可以變換一下肺中的呼吸，與脈管中的血流。在那里，他們將感到更迫近永恒。以后，他們再回到人生的廣原，心中充滿了日常戰(zhàn)斗的勇氣?！?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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